新冠病毒感染者上至政要名流,下至平頭百姓,說病毒面前人人平等似乎並不為過。但是,瘟疫待人並不公平。危機或許會讓窮人更窮,現實令人悲哀、但並不令人感到意外。疫情後重生的將是怎樣一個社會?國家之間是會更團結、還是更孤立?執法、監視工具將被用來保護、還是壓制公民?危機迫使我們作出重大決定,而且,還是迅速決定。今天我們為應對病毒作出的選擇,將在今後許多年內影響我們的生活。

圖:美國哈佛大學流行病專家預測,一年內,全球最高恐有70%人口感染新冠肺炎,但部分病患可能症狀輕微或無症狀
這次全球疫情危機,讓人們看到國際社會合作機制的脆弱。一方面,人們看到世衛組織的權威性和可動員的資源有限,主要是分享一些專業性的指導意見,遠遠無法滿足應對當前全球疫情的需要。另一方面,疫情推動了大國之間的戰略競爭,「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意識總體來說是淡薄的。某些國家、某些利益集團出於本國、本集團的狹隘利益考慮,不顧別國發生的人道災難,落井下石,利用疫情加快推動自己的地緣政治經濟利益。比如,美國利用中國疫情,加快中美經濟和科技的脫鈎,就是一個可悲的例證。這意味著,儘管我們有一個全球化的經濟,卻沒有一個與之相適應的世界政府,國際政治仍然是一個以民族國家為基礎的國際政治。
冠狀病毒之後的世界
《人類簡史》的作者尤瓦爾·赫拉利(Yuval Noah Harari),在2020年3月20日在《金融時報》發表了一篇長文《冠狀病毒之後的世界(The World After Coronavirus)》。赫拉利1976年生於以色列,牛津大學歷史學博士,現任耶路撒冷希伯來大學的歷史系教授。赫拉利曾被稱為青年怪才、新銳歷史學家,暢銷作品包括《人類簡史》、《21世紀21課》等。他談到疫情結束後,世界向何處去的問題,以及對目前各國沒有統一行動的計劃,反而各自為戰、競相關閉邊境的擔憂。

圖:《人類簡史》的作者尤瓦爾·赫拉利(赫拉利個人官網)
赫拉利在開篇中說:「人類正在面臨全球危機,或許這是我們這代人遇到的最嚴重的危機。人民、政府今後幾周內做出的決定或許會在今後很多年內改變世界。它不僅將重塑我們的醫保體系,還將影響我們的經濟、政治和文化。我們必須迅速果斷地採取行動。我們也應該考慮我們這些行動的長期後果。在不同方案之間做選擇時,我們不僅要問自己,如何克服迫在眉睫的威脅,還要問自己,風暴過後,我們將生活在一個怎樣的世界。是的,風暴必將結束,人類必將繼續存在。我們絕大多數人都還活著 —— 但是,我們將生活在一個不同的世界中。」
新冠病毒疫情給世界提出了許多挑戰,既有科學的、也有政治的。但是,在直面科學挑戰的同時,我們對如何應對政治挑戰的思考更加欠缺。赫拉利說:「人類有抑制、戰勝這次疫情所需的一切。現在不是中世紀,這也不是黑死病。(當時)人一批批死去,我們對誰是兇手、如何制服一無所知,現狀並非如此。」疫情爆發初期,中國科學家已經查明新冠病毒的基因排序,雖然現在仍然沒有治療新冠病毒的新藥,但是國際科學家已經在疫苗研發領域取得相當的進展。而且,我們也很清楚,勤洗手、社交疏離等措施,可以保護我們免受感染、防止病毒傳播。赫拉利說,「我們非常清楚對手是誰,我們有打敗它的技術手段,我們有經濟實力。。。但是,如何使用這些實力呢?本質上講,這是一個政治問題。」
孤立與半球化發展
2016特朗普當選美國總統後,「半球化」逐漸形成。美國和中國分別代表兩大國家集團逐漸形成平行世界。兩大國家集團之間非對峙、弱聯繫,但國家集團內部強聯繫、強合作。這次冠狀病毒爆發,美國不僅沒有團結全世界共同應對病毒或其經濟方面影響,卻帶頭甩鍋,將「美國優先」的思想發揮得淋灕盡致。現任美國政府非常清楚地表明,美國沒有真正的朋友,只有利益。它更關心美國的偉大而不是人類的未來,甚至放棄了它最親密的盟友。當它禁止所有來自歐盟的旅行時,它都沒想到要事先通知歐盟,更不用說與歐盟商討這一嚴厲措施了。
疫情在全球爆發表明,病毒並不歧視不同的社會群體和國家。赫拉利說,我們必須作出選擇,面對威脅,我們是走分裂還是合作之路?是選擇通過民族主義孤立,還是全球合作團結來應對?當其他國家正在盡其所能地照顧自己,或者向中國等已經度過了感染高峰期的國家尋求援助,在全球範圍內展開合作的跡象還有欠缺。仇外心理、孤立主義和不信任是現在大多數國際體系的特徵。從這場危機中走出來的世界將是可以想象的:美國的領導力減弱、全球合作動搖、大國不和。如果用一句話概括便是:「新型冠狀病毒不會改變世界歷史的基本方向,反而會加速世界歷史的發展,這場大流行病和對它的反應揭示並強化了當今地緣政治的基本特徵。」
我們需要一項全球計劃
流行病本身和由此產生的經濟危機都是全球性問題,只有全球合作才能有效解決。赫拉利建議,為了戰勝病毒,我們需要在全球範圍內共享信息。這是人類相對於病毒的最大優勢。中國可以向美國傳授許多有關冠狀病毒及其應對方法的寶貴經驗,一位意大利醫生清晨在米蘭發現的東西很可能晚上在德黑蘭輓救生命。當英國政府對幾項政策猶豫不決時,它可以從一個月前已經面臨類似困境的韓國人那裡獲得建議。但是,要做到這一點,我們需要一種全球合作與信任的精神。各國應該願意公開地分享信息,謙虛地尋求建議,並且應該信任所收到的數據和見解。
其次,我們還需要加強全球合作,在全球範圍內協調生產力和分銷醫療設備。與其每個國家都嘗試在本地進行生產並囤積設備,不如在全球範圍內協調一致地努力,大大加快生產速度,確保可以更公平地分配救生設備。正如各國在戰爭中將關鍵產業國有化一樣,人類與冠狀病毒的戰爭可能會要求我們將關鍵的生產線全球化。經濟方面也非常需要全球合作。考慮到經濟和供應鏈的全球性,如果每個政府在完全不顧其他政府的情況下做自己的事情,結果將是混亂和危機加深。我們需要一項全球行動計劃,而且要快速行動。

圖:武漢醫護人員在身上穿的防護服上寫上名字,用於識別。(STR/AFP via Getty Images)
另一個需要快速行動的是達成全球旅行協議。目前,國際社會陷入了集體癱瘓,所有國際旅行已經暫停數月,造成巨大的損失,並阻礙與冠狀病毒的戰爭。各國需要進行合作,以便至少允許一小撮重要的旅客繼續過境:科學家、醫生、記者、政治人物、商人等,通過對旅行者在本國進行的預檢查,實現全球旅行協議。不幸的是,目前各國幾乎沒有任何行動。
人終究是社會性動物
危機與契機並存,這也不是史上第一次,人類需要做出選擇。如果我們選擇全球團結,這將不僅是對抗冠狀病毒的勝利,也是抗擊可能在二十一世紀襲擊人類的所有未來流行病和危機的勝利。不管我們今日的選擇帶來什麼結果,赫拉利認為,疫情之後,人類終究還是社會性動物,這一點不會改變。他說,病毒「正在利用人類本性中最好的一面,也就是我們表達感情、照顧病弱的一面。病毒利用這一點感染我們。現在我們被迫拉大社交距離、被迫更加明智,用理性、而不是情智決定我們的行為。但是,人是社會性動物,這對我們來說很難做到。我認為,危機結束後,人們會感覺比以往更加需要社會紐帶。我認為病毒不會從根本上改變人類的本性。」